緬甸的KFC、Yoma Bank、FMI Air、Wave Money……全部都是潘家的。在這個腐敗嚴重的國度，恒澤集團創辦人潘繼澤卻以「不行賄」自律。軍政府年代他經歷10年政治迫害而黯然離開；近年獲新政府邀請重返故地大展拳腳。第二代潘嗣蔭笑說：「總算守得雲開！」

撰文：李潤茵　本刊記者

恒澤集團（SPA）董事長潘繼澤（Serge Pun）有「緬甸李嘉誠」稱號，於2015年以20億人民幣身家位列胡潤富豪榜緬甸華人首富。其商業王國橫跨七大領域、擁有兩間上市公司、子公司近40間﹝見圖﹞。他有四名兒子，二兒子潘嗣蔭（Cyrus Pun）負責房地產。

外媒形容這位二公子的英式英文口音「連《福爾摩斯》男神Benedict Cumberbatch都會感驕傲」。「我係香港仔！」他接受本刊專訪時，開口竟是流利的廣東話。他在香港出世、在香港長大、小學讀高主教，10歲才赴英國讀書，畢業於LSE經濟系。「爸爸是緬甸華僑，媽媽是香港人。」Cyrus透露家人都說廣東話，自己住在西環，可見緬甸華僑第一家庭與香港淵源甚深，而他由始至終視香港為根，「七成時間在緬甸，但家在香港」。

2007年回歸家族生意前，他就曾任職於和記港口集團；現於祐瑪戰略（Yoma）任執董，手上兩個項目，也與香港不無關係：一個是「緬甸太古城」Star City要建公眾碼頭，他心中藍圖是黃埔及沙田。

另一個則是力推全球第11間「半島酒店」落戶仰光，與香港上海大酒店合作，改建佔地25萬平方米、具130年歷史的鐵道總部，「項目原本拖足3年，舊鐵路部長下台後，五六個月就拍板、簽合同，過程僅9個月」。

香港發跡

潘家人很有耐性，他們明白「政治只是一時」。父親潘繼澤目睹南韓民主化後，昔日行賄財閥紛紛下獄，立下「不行賄」底線。他的商業決定往往展現「政治智慧」﹝表一﹞，集團主要與外資交手，外資要進入緬甸也樂於叩潘家大門，潘繼澤就曾表示「跨國公司視我們為外資，緬甸政府則當我們自己人」。

潘繼澤1953年生於緬甸，父親為中國交通銀行仰光分行創辦人；六十年代奈溫上場，掀起排華運動，潘家被迫遷回北京。回京一年，文革爆發。潘繼澤被送往雲南邊陲「再教育」，花4年時間赤手建水壩、住茅屋；1973年帶着全副身家5港元來到香港。

抵港後，他做過碼頭苦力、空氣清新劑推銷員，後來在經紀行工作，全面了解地產業，1983年在香港創立SPA，開發項目包括山頂道Stewart Terrace及九龍塘又一村花園，並先後於泰國、吉隆坡、深圳、成都、台北建立分公司。1991年，新軍人政權實行市場經濟政策，邀請潘繼澤回流。

黃金時期

「緬甸不是完全封閉的，世人都有誤解。」1989年昂山素姬被軟禁，國際社會抨擊。「沒有西方國家願意入緬甸，但軍政府並沒關上大門，反而很歡迎投資，因為他們很需要錢。」抱着人棄我取的信念，1993至2003是集團「黃金期」。「爸爸1990年返緬甸，1992年成立FMI，成為首間公開招股公司；那時做生意較容易，沒太大競爭，只要肯進場，處處都是商機。」

潘氏核心業務是地產，進入緬甸後開始在不同範疇大展拳腳，例如跟Suzuki開拓汽車、跟Mitsubishi合作搞電梯，1993年獲發銀行牌照。即使從事地產項目，也發展出不少邊緣業務，「洗衣、保安、殺蟲⋯⋯很多雜項，皆因市場無人做，惟有自己做」。

黑暗降臨

不過，「2003年開始生意難做」。商場風暴源於政壇變色。2004年底，溫和派總理欽紐上將被逼宮，大權旁落強硬派，2007年再爆發「番紅花革命」（Saffron Revolution），連僧侶都大批走到前線反軍政府。那年頭，「按規矩辦事很難！」

但當時卻有一批緬甸財團發大財，「他們都具政府及軍方背景，只要肯收買官員，就會有生意」。當年處處都是「黑手」，最典型莫過於政府招標，無論大小項目，中標者都早已內定。「2003年後，在緬甸再沒有新投資，非核心業務賣得就賣，只保留銀行及地產。」

2007年Cyrus加入公司，已經直接駐紥中國。「2006年開始物色大陸項目，2007年正式進軍大連，當時Yoma也在新加坡上市。」他說：「緬甸實在太黑了，我們要找後路。」第二個十年就是韜光養晦，然而世事往往「你不找政治，政治也會找上門」。「政府取回Yoma Bank銀行牌。」2003年緬甸金融風暴，大批私營銀行出現擠提，Yoma Bank也難幸免，「但我們最終都捱到，主要是客戶信任，願意共度時艱」，但政府的行動才是致命一擊，「突然取回牌照，不可貸款、存款，但要繼續營運」。

換言之，就是癱瘓銀行運作，趕絕得來「想你自動結業，但不想令人覺得政府打壓」。這家人索性「將計就計」。「Bank仍然叫Bank，但我們轉做滙款，等於Western Union。」滙款雖非「大茶飯」，但符合緬甸國情。「國內很多貿易，南北往來，但從沒人做滙款。我們不運錢，太麻煩，也怕危險，而原來南北滙款金額其實差不多，我們有60幾間分行，南北拉上補下，就已經不用運錢。」如是者，捱足近10年。

光榮回歸

2011年緬甸變天，聯邦成立後，首任總統吳登盛隨即發還銀行牌照予Yoma Bank；已經待在大連4年的Cyrus返回香港進行重組，將大連物業分拆出售，準備將基地再轉回緬甸。「大選前已經開始部署，緬甸開始上升，中國開始放緩，2011年政權交替後，形勢都正面，就100%重返。」

進軍新興市場需要無比耐性及柔軟身段，潘氏的經驗可以作為借鑑。翻看集團結構，兩間公司FMI及Yoma分別在仰光及新加坡上市﹝見圖﹞，索羅斯也是投資者。Cyrus就形容那是兩張「王牌」。FMI於1992年成立已經公開招股，當年緬甸根本沒有股市。「無論如何初期都一定要派錢。只有派錢客戶才有信心，日後籌錢就容易。」在一個沒有交易所的地方，如斯勞師動眾公開招股，皆因父親潘繼澤老謀深算：「以前政府很黑暗，但他們不敢同時間動三五千名股東。」

在香港發跡、用香港思維，但Yoma上市不在香港，Cyrus其中一個解釋就是：「新加坡上市受國際關注，若遭非法侵略，新加坡政府會出聲。」4年前，集團跨界投資航空業，主力經營仰光到內比都（Naypyidaw）航線。支持新政府遷都嗎？Cyrus不諱言：「少許吧！」那是營商智慧，也是政治智慧。

——節錄六月份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