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影《圓美圈套》(The Circle）裏有種叫Seechange Camera的技術，內設人臉識別技術，你在哪裏，你是誰，一眼看穿。這些橋段，現在不用電影才看到了，中國的「天網工程」已完成，1.76億個鏡頭，人臉識別準確度至少90%，你想逃？逃不了。

撰文：許創彥  本刊記者

16年前，上海長寧發生了一單命案。

男子金氏被殺害，倒臥在血泊上。跟金氏有感情糾葛的周氏，以及其丈夫吳氏狠下殺手後，畏罪潛逃，一路走到雲南昆明，打算重新生活。

為免令人生疑，吳氏偽造了身份證， 並對自己容貌大改造：將一頭卷髮鏟成平頭、蓄八字鬚、帶眼鏡、刻意增肥，讓自己看上去判若兩人。就這樣，他們隱姓埋名，還開了一家客棧，生意不俗。

16年過去了，樣子愈難認，對吳氏愈有利，他自己也相信他們能瞞天過海。怎料，今年7月，公安忽然走到他們家門，將吳氏和妻子繩之於法。

機關算盡，騙過所有人，最後都輸給了人臉識別系統──機器能辨認出20年內的變化，準確率達九成。公安將當年通緝犯的照片放到系統裏，再跟全國圖庫作配對，吳氏的樣子立刻彈了出來。近6000日的掩飾，分秒間事敗。

類似的案例，近日中國政府反覆說着，皆因這給了他們在全國廣泛使用人臉識別提供了很有力的理據。

天網國家

中國政府覺得，現在是時候了，特別是他們擁有全球最密集的「天網」系統。「天網工程」自2004年開始，閉路電視數量其後火速上升。產業調查機構IHS Markit指出，中國至今已安裝逾1.76億個鏡頭，遍布公私場所，到2020年將達6億。

監控不夠，他們還要知道你是誰。所以，中國政府早前已跟人臉識別公司如曠視、SenseTime合作，如出什麼事，可讓他們進入公民影像資料庫，接觸7億名16歲以上的國民資料。SenseTime接受本刊訪問時，承認他們跟中國政府合作，為其提供技術，讀過4億人。

可是，中國政府的野心是整整13億人。2015年起，公安部已開始籌備一個橫跨全國的龐大識別系統，到今年政府還開了實驗室，務求13億的任何一人，3秒內鎖定，精準度90%。

天下太平

中國官媒誇獎「天網」為「守護百姓的眼睛」。在深圳，如今馬路旁設有鏡頭和大型顯示屏，一旦行人衝紅燈，鏡頭背後的人臉識別馬上知悉，接着會將行人的「嘜頭」大剌剌展示在屏幕上，有些甚至會特意指明那人是屢犯不改者。結果，中國國民乖乖聽指示，減少了交通意外。

「衝紅燈」僅小試牛刀，「天下無賊」才是「偉大目標」。重慶公安局今年試用人臉識別技術，40天內，發現了69名重點疑犯，最後有14人被警方拘捕。

治安有所改善，中國政府大書特書。在9月份的央視節目《輝煌中國》，特意找來老百姓說，不太平的世界，擁有天眼是奢侈品，感到幸福、安全、自豪；更有一名美國人大讚：「中國太安全了，我已經跟父母說我不回去了。」

「天理」不容

但科技的善惡，視乎人；正如打擊罪案和打擊異己，在人臉識別「眼」中，沒有兩樣。

上月十九大召開前，上海三大火車站的侯車室開動了人臉識別系統。美其名加強保安，但不少媒體皆指此措施的其中一個目的，就是阻撓不滿政府的百姓上訪。

不少人臉識別技術還設追蹤功能。《華爾街日報》透露，一個批評中國政府的人士到中國西南部旅行，即使用了匿名SIM卡、假身份，依舊被公安查到行蹤。有政府中人甚至跟他說，他行蹤盡在政府手中，逃到哪裏，都跳不出政府的五指山。

箝制政治自由如是，宗教自由亦如是。近年，中國宗教復興，挑動了無神論政府的神經，決意趕盡殺絕教會。今年開始，政府藉口「反恐」，於溫州教堂內外裝滿鏡頭，好些鏡頭更特意瞄向教堂內的長凳。教會內部估計，鏡頭配備人臉識別技術，勢必令前來的教徒徒添恐懼。

天淵之別

人臉識別這門技術，接觸數據愈多愈精準，更甚能讀取到你心中所想。

今年初，史丹福大學公布了一份研究報告，學者發現人臉識別系統能透過一張照片，辨認出相中人的性取向，男的81%，女的74%；假如數據庫裏有多於五張你的照片，深度學習的能力更能令準確率提升至91%和83%。以後，即使你閉口不談，政府也有辦法知道你的秘密。

未來，香港預計也會相繼引入人臉識別技術，究竟香港政府想用來維持治安，還是作政治用途？如果不幸是後者，唯一的自保方法，或許是破壞自己臉上240個關鍵點：去南韓一趟，整容。

——節錄自十一月份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