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韓因為發展核武而遭受國際制裁，外界一直認為這個鐵幕國家民眾過的都是清教徒式生活。不過，近年它在社會、經濟層面，正上演一場大變革，稱為「錢主」的特殊階層已興起，少數北韓人可以過上「小資」（資產階級）的生活了！

撰文：江一山

世界不少地方都在推廣共享單車，這股風最近也吹到了平壤。當局建成了一個單車租賃點，提供50輛單車，藍色的單車站、黃綠色，看上去十分新潮。不過，價格並不便宜，每分鐘收40圜（約0.35港元），相比之下，地鐵票價才5圜。

講到新潮，世人很難和平壤聯繫起來。一般人的印象是千篇一律的大型表演、擁擠的公交車、空曠的街道、街頭的革命標語、包裹着列寧裝的市民……。不過，近幾年情況正在起變化，在表面的單調下，平壤已出現中產階級，他們是成功的商人（錢主，Donju），他們的衣、食、住、行都在向「國際水平」靠攏。今年4月，號稱「日本快時尚設計師品牌」的內地品牌MINISO(名創優品)在平壤開設了第一家連鎖店，這也是北韓境內第一家外國品牌連鎖店。MINISO的貨品均價2至3美元，對於錢主來說不算貴。

時尚變化在平壤大街上觸目可及。有女性身穿的外套顏色鮮艷，內襯Burberry襯衣，戴太陽眼鏡、金項鏈、金戒指、藍牙耳機，手上的挎包也能依稀分辨出歐美的名牌。在平壤市中心保齡球館旁的休閒運動中心，健身者在跑步機上一邊跑步，一邊看着迪士尼卡通片。

騎馬一小時收費8美元

香港有海洋公園，平壤則有文繡水上樂園（Munsu Water Park），門票25美分，泳池總共有26個，在泳池裏一個小時需另付約2.5美元。游泳者在人工瀑布下嬉水，岸上的人一邊吃着雪糕，一邊用手機上着網。想消費貴一些，可去距離平壤市中心一個半小時車程的美林馬術俱樂部（Mirim Riding Club），裏面有120匹馬，在室外騎一小時收費8美元，室內則為10美元。

平壤雖非「美食之都」，但吃的東西並不少。市內的市集、商店及百貨公司經常顧客盈門，店內架上多為中國進口貨和本土製香煙、含糖軟性飲料、包裝色彩豐富的薯片或是罐裝湯品。平壤知名的大同江啤酒（Taedonggang）近期新增第8種口味的生產線，該品牌啤酒包括黑啤酒和淡啤酒，甚至還有巧克力風味。在主體塔附近的德式餐廳，烤土豆搭配高級牛排賣48美元。在黎明大街社區，有很多壽司吧和烤肉餐廳，居民們成群結隊地在烤肉吃。

北韓300萬人擁有手機。在特殊商店內，最新「平壤」機型智能手機（可能是中國製造但重新包裝成當地製造樣貌）每部要價200美元。這些智能手機內建App，如受歡迎的角色扮演手遊「男孩將軍」，每次下載費要2美元。至於汽車則絕對是奢侈品，要購買Benz汽車（Mercedes-Benz）Viano需要一些特殊管道，但仍是可行，其標價為6.3萬美元。

以樓價而論，雖然大多數人仍然住在國家分配的住房裏，但是各種形式的私人公寓樓早已如雨後春筍般湧現。儘管這些私人公寓仍然處於半合法狀態，但是2010年平壤的公寓價格已經達到每平方米3000元人民幣。到2016年，一些消息顯示平壤房價漲到了每平方米5000元人民幣，與鴨綠江對岸的中國丹東房價相近。

GDP去年增長3.9%

平壤僅有3塊廣告牌，在電視和報紙裏也看不到任何廣告。但有跡象顯示，北韓的消費市場正發生巨大的變化。儘管美元和人民幣仍然被廣泛使用，但愈來愈多的消費使用預付卡或者本地票據進行支付，反映了更強的購買力以及對本國貨幣穩定性的信心。南韓央行今年7月發布測算數據指，2016年北韓實際GDP同比增長3.9%，不僅從2015年的-1.1%由負轉正，還創下1999年（6.1%）以來的最高紀錄。

由於發展核武受到國際制裁，北韓無法像中國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樣大搞對外開放，但這不妨礙它對內搞活，政策與鄧小平的「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」頗為相似。在北韓，這一部分「先富起來」的人就是錢主和特權階級。在他們的帶動下，普通「打工仔」亦受惠。過去10年，北韓官方國有部門的工資增加了逾250%，至每月約85美元（超過7.5萬北韓圜），而在非官方的「副業」崗位（比如私企），薪資增加了逾1200%﹝見圖﹞。

既要槍炮也要奶油

金正恩2011年接掌大權之後，一直公開將經濟增長和開發核武器並列，這一雙軌政策被稱為「並行路線」（byungjin line），也就是既要槍炮也要奶油。錢主迎來了快速發展期。金正恩允許一般性或地方企業在完成國家計劃指標的前提下，自行組織其他品種產品的生產，這就為錢主的私企放手經營開了綠燈。

勞動黨把錢主拉進國家機器的運作，藉由這批新興階級活化閒置產業，增加政府額外收入，國家與企業之間的收入分成比例為7︰3，外界估計，私企為北韓貢獻了三至五成的GDP。《每日北韓》指出，錢主們向北韓人民武力部、礦業部購買礦權。這群錢主除了支付租費給政府官員，有時還會賄絡地方幹部、官員以獲得「保護」。如此金、權之間的勾結，穩固了勞動黨的地方基礎。

金權勾結   穩固政權

不過，錢主的成功和財產分配體制的崩壞，多少也改變了民眾對整個「共產體制」的想像。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今年初發布了一份北韓人民內部調查，顯示近八成的北韓受訪者認為外來商品、資訊對他們而言，比北韓政府更有影響力。

儘管存在上述風險，勞動黨的「利益提供者」角色仍然牢不可破。錢主再有錢，也飛不出勞動黨的手指心。Namgang先前在清津港口一帶是相當重要的肥料、食物進口商，且和勞動黨保持穩定的聯繫，但為了制衡Namgang日益擴充的影響力，黨中央還是一聲令下，解散了這家私企。除了直接解散公司，黨中央有時會選擇撤換企業高層領導，換上幹部信賴的心腹或家人。

北韓發展核武需要錢，維持政權的穩定也需要錢，在國際社會普遍對北韓進行經濟制裁，中國對北韓的態度也不溫不火的情況下，在政治、經濟上金正恩都需要錢主的配合。

隨着國際壓力日增，錢主能扮演的角色必會愈趨多元、對統治中樞而言更不可或缺。未來，金氏政權和錢主這個新興階級會如何互動勢必是觀察重點。

——節錄自十二月份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