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:鄭雲風

在華為總部深圳坂田及東莞松山湖園區，創辦人任正非特意在湖中飼養數隻黑天鵝，志不在觀賞，而是想時刻警醒員工—「即使發展如日中天，也必須時刻警惕黑天鵝」。

這句話並非空穴來風，數年前美國制裁中興便是前車之鑑。去年中美貿易戰開打，美國言之鑿鑿要封殺華為，任正非卻表現淡定，過去數月頻頻接受海外、國內媒體採訪，胸有成竹地說「公司不會出現極端斷供」、「美國企業和我們是共同體」。

今年5月，華為無線產品線總裁鄧泰華在香港一個論壇「報喜」，指出公司投入5G是「最早最堅決」，已經取得全球逾42個5G商業合同，5G網絡設備發貨量亦超過10萬套。面對美國的封殺，華為未致大亂陣腳。

90年代中國有四家電訊商冒起，分別是巨龍（國企）、大唐（國企）、中興（疑似是國企）及華為（自稱員工擁有的民企），號稱「巨大中華」。如今只有華為獨佔鰲頭，成為全球最大電訊設備商、第二大智能手機生產商，有媒體歸功於公司的「狼性文化」，到底華為有多狼？過去這種文化如何帶領華為殺出重圍？今次能否再幫助公司「大步跨過」封鎖戰？記者帶着滿腹疑問，到訪華為坂田總部一探究竟。

舊夢不須記

華為向來予人神秘莫測的感覺，網上有關坂田總部的報道寥寥可數，記者幾經轉折，找到負責香港媒體的華為員工，成功申請參觀。總部佔地1.3平方公里，分為十一個區域，各有功能，例如行政、研究、培訓、處理數據等等。佔地雖廣，卻鮮見明顯華為標誌、廣告，只有一座約一人高的石碑屹立馬路邊，一如華為形象般低調。

2001年，有人建議任正非模仿松下電器建立博物館時，他卻說：「華為不需要歷史，華為要忘記歷史。」任正非的管治理念是依據制度，重視未來貢獻，而非某一位領導或員工。看過園區內的歷史展館，記者更深刻體會這句話的意思。它坐落於大樓一處不顯眼的房間中，面積略大於中學課室。推門而進，一目了然，一邊展示華為發展時間表，另一邊列出公司信念、精神等等，最後一邊是漆黑的電視熒幕，若非記者到訪，相信展館平日是重門深鎖，閒人免進。

相比之下，向顧客介紹新產品、技術的展覽廳顯得格外有氣派。除了面積大、展品豐富，入口處還羅列出有關華為管理哲學的書籍，有關孟晚舟的新聞稿、新聞亦結集成一書，都放在書櫃上。到訪當日，有兩組顧客一同參觀，同行員工對記者指出，平均每日都有400人慕名而來參觀展區。

集體辭職門風波

任正非首次提及「狼文化」，是於1998年《華為的紅旗到底能打多久》的文章。他歸納出狼有三個特性，分別是不屈不撓、奮不顧身的進攻精神，群體奮鬥，以及敏銳的嗅覺。

華為一直以民營公司自居，擁有獨特的股權分配方式，任正非多年來只手持1.4%的股份，其餘分給員工。他堅持不上市，希望員工保持多勞多得的心態，若因上市而變成百萬富翁，或會失去鬥志，減慢公司增長。另外，由於股權極為分散，他亦擔心公司決策，會受到短視的投資者控制，失去長期發展方向。

更重要的是，這套分配制度讓員工一心一意為公司前途打算，甚至是肯犧牲自己的利益。於《下一個倒下會不會是華為》一書，便記錄了2007年「辭職門」事件。當年華為要求，所有年資超過八年的員工，需要主動辭職再應徵職位，最後近7000名高中級幹部及員工（包括任正非）辭職，部分或因退休、不勝任而失去工作，最終只有6581名員工能重新簽約，回復舊職，對於這樣的重大人事調動，內部居然沒什麼投訴，令傳媒、工會嘖嘖稱奇。

作者解釋，正因所有員工都持股，懂得為公司長遠利益着想，年資高的員工亦願意換位、降薪，讓更優秀年輕人「上位」，幫助公司賺錢。負責介紹的華為員工補充，現時公司員工的平均年齡僅31歲。

三高文化搶先機

華為創立初期，新來員工會領取一張毛巾被、床墊，方便在公司工作至深夜時，可小睡片刻。公司提倡「高層有使命感，中層有危機感，基層有飢餓感」，以接近西方公司水平的薪金、獎金，清晰的晉升階梯鼓勵員工競爭奮鬥，培養他們的「狼性」精神。

「重賞之下，必有勇夫」，就算是經歷地震、恐襲、核災，甚至登上雪山，仍然有華為員工願意留守工作，建設或維修訊號。參觀期間，國內員工便透露公司平均每三年有一次出差機會，並視之為鍛煉，若然到達偏遠、生活條例較差的地方，可獲額外加分。於華為「三高」（高薪金、高壓力、高效率）的文化下，業務開始後來趕上，由服務中國農村地區，開始進入俄羅斯、中東、非洲等地，2001年更擴展業務至東南亞及歐洲。

浩然資本聯合創始人劉揚聲，接受本刊專訪時便對「華為效率」有深刻體會。約十年前，朋友向他介紹一間有潛力的新公司，他覺得不錯。怎知道，隔一星期再聚會，那間公司的創辦人及總經理居然向他直呼：「我們崩盤了！」原來短短一星期，華為將這間公司的核心技術人員全數「挖走」，他不禁好氣又好笑說：「華為那種狼性，不講人性！」

——節錄自七月份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