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「浮城」變「危城」 西西:我們欠年輕人一個理想社會
2019年12月30日

八十高齡的本地作家西西,近年身體抱恙,深居簡出,但仍然非常關心香港社會。在接受本刊書面訪問時,她表示對這半年發生的事感到很痛心,以「危城」來形容目前香港境況。對於年輕人,她感到虧欠:「是我們欠他們,欠他們一個理想的社會。」

黃愛琴本刊記者

西西成名作是小說《我城》,寫於1974、75年間,取材自七十年代的香港社會事件及市民生活。

有人形容,此書為第一部有意識地要為一座城市立傳的實驗。而她寫於1986年的小說《浮城誌異》,同樣有香港意識。書中以一座懸浮在空中、不上不落的城市,隱喻夾在中英兩國之間的香港,表達港人面對回歸的複雜心情。

四十多後的今日,「我城」二字已成為社運抗爭口號,與「香港人」身份認同劃上等號。正如詩人廖偉棠所講:「現在,我城早已不止是一本小說的名字,而是一種信念。」

不過,無論外界怎樣詮釋這兩部作品,在接受本刊書面訪問時,西西說當年的創作動機很純粹,就是:「我只是寫我的生活,寫我生活的地方。」《我城》書中主角阿果,其實是她的弟弟,寫他畢業、找工作等的故事。

八十高齡的西西,剛剛奪得瑞典蟬文學獎,此獎旨在肯定東亞傑出詩人的創作成就,她是繼台灣詩人楊牧、大陸詩人西川之後第三位得獎的華人。不久前,她亦勇奪2019年美國紐曼華語文學獎(詩歌獎),是首位香港獲獎者,之前得獎的有莫言、王安憶等人。

香港是「文化綠洲」

許多人說香港是「文化沙漠」,西西在紐曼的獲獎謝辭中強調,香港其實是「文化綠洲」。她開始寫作的五六十年代,大陸和台灣仍然相當封閉,香港卻「讓你自由閱讀、自由書寫」,能看到法國新浪潮電影,能讀到中國五四作家的小說、詩歌。

八十年代,她就活用香港的特殊有利地位,向台灣讀者推介大陸的新時期小說,例如莫言、韓少功、王安憶等。

她說:「香港的經驗,對寫作來說是豐富的源泉,香港作家,因為文化語境獨特,視野、思維,以及表述方式,都和其他華語的地方不同,對華文世界肯定是一種增益。」

這片肥沃的文化土壤,孕育了西西──這樣一位喜歡「爬格仔」的女子。而香港,就是她尋尋覓覓後,發覺最適合「生活」的地方。

西西的著作豐富,體裁廣泛,出版過三十多部詩集、散文、長短篇小說等,又寫過明星稿、電影劇本、影話、影評,以及各種報紙、雜誌專欄,代表作包括《我城》、《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》、《手卷》、《西西卷》、《飛氈》等。

她的創作成就備受肯定,多年來獲獎無數,2011年獲邀為香港書展「年度作家」。哈佛大學教授、著名小說評論家王德威說:「因為西西,文學足以成為香港的驕傲。」

她甚少與本地作家聯繫、應酬,一般謝絕傳媒採訪。近年身體抱恙,更希望靜心休養。本刊曾於2019年初邀請她接受訪問,惜被婉拒。年末,欣聞她榮獲瑞典蟬文學獎,再次邀請,終於得到她首肯,惟礙於身體狀況,只能接受書面訪談。

患高血壓的她一向恬淡樂天,可是這半年,她跟許多香港人一樣,一看到新聞就血壓急升。訪問中,她分享了近況,並表達對時局、年輕人的關切之情。

問:《信報財經月刊》記者

答:西西

問:你是香港首位奪得美國紐曼華語文學獎的作家,今年再奪得瑞典蟬文學獎(Cikada Prize),為香港爭光。對於奪得這兩項殊榮,你有什麼感受?

答:當然很高興,說不上爭光,香港有許多出色的從事文字創作的人,我也許是年紀較大,寫得較久的一個。我要感謝我的翻譯費正華博士(Jennifer Feeley),她譯得非常好,而且重新引起我寫詩的熱情。過去五六年,我一直在寫專欄,寫玩具,寫看小說,之外還在用心寫一個長篇,我仍然在努力工作啊。長篇寫完了,我會寫詩,形式會放鬆些。

順便說一句,瑞典的蟬文學獎,就像紐曼,之前我一無所知,原來瑞典已有消息公布了,但我和朋友都不懂瑞典文,這個獎不必問我去不去瑞典,因為不用到瑞典去。

問:在《浮城誌異》中,你探討香港人面對97回歸的焦慮心態,回歸22年後的今日,你認為香港仍否是一座「浮城」?

答:《浮城誌異》寫於97前,當時的心情其實很複雜,你說有焦慮心態,其實也有所寄望、期許,對於未來,並沒有答案,就看我們做出怎樣的世界。以這半年的情況來看,是「危城」,我看新聞,血壓就升高,看到許多年輕人頭破血流,真是觸目驚心。朋友說,不能有效執行之法,就不要推出,我很同意,並說這是常識。過去半年推出的兩條法例,影響非常深遠,把香港改變了,但能有效執行嗎?(待續)

節錄自1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