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大學經管學院傳出「假學歷風波」後,始作俑者「保錄取」中介仍然活躍於內地社交平台,記者臥底查詢「名校直錄」,意外地發現中介最新動向。原來行家都在規避風口浪尖,集中火力做「內部推薦」之餘,戰場也漸次由香港轉到新加坡兩所QS世界排名前20的大學,學歷造假潮或席捲全球高校。
撰文:郭顯通 本刊記者
只差一點點,即可以變碩士!近月甚囂塵上的「港大假學歷風波」,終於出現「第一滴血」:24歲的吳霖薈,涉嫌於2023年9月1日至2024年6月20日「不誠實地取得由香港大學提供的金融碩士課程教育及教導服務」,被控「以欺騙手段取得服務」罪及「為取得入境證而安排作出虛假陳述」罪,現還柙候審。
這個金融碩士課程為期一年,即吳同學可謂「臨尾香」,準碩士慘變階下囚。據經管學院消息人士透露,這次東窗事發歸功於「吹哨人」舉報一名經濟學碩士生,然後事件一直發酵,至今牽涉學生逾百,內地生人人自危。欲知前事如何,還得從小紅書說起。
「你是否曾覺得頂尖學府遙不可及?你是否渴望能夠踏入英國Top10名校,書寫屬於你的輝煌篇章?」在小紅書上搜索「保錄取」三字,不同「w」(內地網絡用語,即萬元人民幣)起跳的「名校直錄」計劃俯拾皆是,聲稱「學渣可錄」、「雙非(即非內地「211」、「985」大學)逆襲」,牛津大學、劍橋大學90萬元起任君選擇,「常規申請被拒還可以通過內推進入夢校!」不過香港院校的廣告則已幾近絕跡。
記者在其中一個帖子中留了一句「牛津也行?」超過十個用戶(應為「保錄取」中介)來訊,一來就要求交換微信:「保錄取比較敏感,平台上發總被提醒。」問到心儀地區或院校時,記者表明來意,查詢香港碩士直錄,他們方說出不能在平台公開的情報。
「現在港大查得緊,你要是頭鐵(內地網絡用語,意即不怕死)也可以讀,避開港大就行,中大、城大、理大風險比較小。」中介S先生向記者保證,香港前五大學「肯定能中一個」。
哪裏來的自信?要知S先生葫蘆賣的是什麼藥,就得先窺入學資格。就以吳同學遭滑鐵盧的金融碩士課程為例,港大官網列出三項先決條件:持有認可學位或同等資歷;取得兩位推薦人聲明,以證自己適合入讀;英語考試須達標(TOEFL起碼80分、IETLS起碼6分)。
S先生以一句sad but true的話當頭棒喝「沒有認可學歷」的記者:「自己背景不夠好又想去名校,那就只能換啊!」換背景是「保錄取」中介看家本領,聲稱可配一高GPA海外院校學歷給記者,「你可以理解為『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你』」。
黑科技換歐美學歷
如何操作?S先生只願透露「要找頭部保錄公司做,還有黑科枝,交付更有保障」,記者瀏覽S先生所屬的AdmitWrite,有一問答頁面解答「留學保錄取真的可以嗎?」時是這樣的:「可以,不過費用代價很高的。」官方自言「這裏說的保錄取不是無良機構PS(Photoshop)成績單進行學術背景造假這一類的操作」,與S先生的「黑科技換背景」一說似有出入,文中亦未見所謂「正規保錄取」介紹。
有趣的是,一名自稱做全國留學機構數據收集的人士指明道姓,曾經有學生經AdmitWrite申請「保錄取」,收費一百萬人民幣,「結果給人家做PS的成績單」。其實「保錄取」中介Photoshop成績單一說,在行內頗廣為流傳。
孰是孰非難蓋棺定論,但此等手法存在則毋庸置疑。科大商學院署理院長許佳龍接受本刊訪問時分享,曾經在面試時當場揭發,「學生根本未在該大學讀過書」,隨後補充一個重點,「他們的學歷來自歐美院校」,與中介告訴記者的操作手法不謀而合。
認證難度是關鍵。之所以只能造海外學歷,事關內地學歷皆通過官方「學信網」認證﹝圖一﹞,熟悉內地的香港留學中介機構OfferMax創辦人Davy學長說,中國學歷造假可能為0。海外學歷證明易入手,加上香港某些專業碩士課程由學生自行遞交證明,許佳龍坦言有造假空間。
隸屬另一家名為「杭州嘉之訊留學」的留學顧問Molly則聲稱,他們跟海外大學合作,出的是官方學歷證明,「保證沒問題的」,至於是哪一家院校,Molly則表示要簽約、付十萬訂金後方可告知,只透露地區遍布英、美、澳,甚至馬來西亞都有,「視乎專業、個人經歷等情況決定用哪家院校,申請賬戶、材料原件都給到你,推薦信都是官方的」。
一般而言,學生在填寫入學申請時需要提供推薦人資料(包括電郵地址),然後校方會發一封電郵到推薦人郵箱,讓後者直接在電郵內的超連結提交推薦信。此環節看似保險,惟許佳龍發現仍有人做手腳,「我們遇過一些個案,推薦人根本不存在,資料是假的,申請人自己操控電郵」。
Davy學長指出,推薦信跟學歷查核其實都容易蒙混過關,「不過是讓本科學校發封郵件給現在申請的院校」,只要做一個逼真的郵箱後綴,如「@Harvard.edu」,就能以哈佛教授身份發成績表或者推薦信。但根據技術人士解釋,這種域名基本上只能用一次,因此如果之後校方秋後算賬,也只能束手就擒。
——節錄自9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