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8月31日，新學年開始的前一晚，黃婉芬睡不着，因為天一光，她便要在執教27年的聖若瑟書院（St. Joseph's College）接任校長一職。在經歷反修例爭議、疫情肆虐，以至教改風波不斷的時刻，掌舵這所145年歷史的男校，驚濤駭浪肯定少不了。這位個子不高、外表溫婉的中文科老師，還有4年便退休，為何選擇千斤擔子兩肩挑呢？「點解做校長，因為『我愛聖若瑟』。」黃婉芬說得堅定。

撰文：方曉盈 本刊特約記者、鄧傳鏘 本刊總編輯

貼地校長室  學生隨時闖

9月中疫情稍退，學校陸續恢復面對面授課，新任校長黃婉芬每天早上站在學校門口，歡迎一群群「聖Jo仔」。她的校長室，就在進入校門後十步之內，深色木門上有個小窗口，不少學生經過都調皮揮揮手，「我問搵我咩事，佢哋話鍾意咪揚下手囉！」她笑說。

有學生愛闖進來聊天，小息15分鐘，也有學生來找她陪練中文朗誦，校長室牆上白板貼滿多年來的師生合照、學生寫的心意卡，有些已畢業、有些仍在校，每一個學生都在黃婉芬心中佔據一個特殊位置。春風化雨這些年，至今仍獨身的她形容，跟「聖Jo仔」的關係猶如「契媽契仔」，由中一仔到已成家立室的oldboys，想吃飯傾心事，她都盡量抽時間奉陪。

黃婉芬愛「聖若瑟」，愛它多年來的特立獨行、自由學習的氛圍，培育了一代又一代自信、醒目的男生，因此不願見到有人空降，改變傳統：「我唔想有個空降校長，唔知對方什麼立場，改晒啲嘢⋯⋯，因為外人未必接受到這種自由傳統，甚至可能覺得太鬆散。」

不願見空降  守住自由校風

另一原因是自己作為資深老師及副校長，在這個環境下，自己不入「地獄」誰入呢？幾經思量，決定接任，希望盡最大努力維持學校的傳統和精神，她強調任何學校政策都必須以愛惜學生為大前提：「無論外面環境有咩變化，我都想學生喺一個安全、溫暖同開心的環境中成長。」

「聖Jo仔」好辯，出名牙尖嘴利，黃婉芬笑稱，自己多年來帶辯論隊，對於養成這個校風責無旁貸。在她眼中，好思辯勝於讀死書，絕對是一種美德。她語重心長地說，希望讓學生仍有自由空間發表意見，仍可自己舉辦活動：「希望聖若瑟優良傳統唔使改，可以一路延續，這對社會也是一個正面的示範⋯⋯做得幾多得幾多啦!」

前任校長程景坡在位時經歷社會事件及疫情，黃婉芬如今挑戰更大，上任第一個學期，疫情未消退，正疲於應對時復課時停課之際，已迎來通識科的改革大刀，課程內容時數削半，不再評級，只分「及格」與否。面對巨變，她兩日內要約見所有任教老師安撫，商討能否轉教其他科目，盡量挽留人才：「老師續不續約，唔應該視乎科目存在與否，要視乎自身教學表現好唔好，不要因為教改，讓好老師做咗代罪羔羊！」

身為校長，要應付各方面的壓力。「做校長其實係一個role model，如果連我都方寸大亂、焦慮不安，咁我啲老師、學生點算呢？」黃婉芬形容，當今時勢做校長，每日都有新挑戰，就如「打地鼠」遊戲一樣，隨時有各樣突發狀況冒出來，要當機立斷去打（處理），但她強調自己不會畏縮，有能力適應這種新常態。

幾十年前打鬧那一套，黃婉芬認為已不再奏效：「用家長式管教以維持威嚴，佢哋唔受呢一套了。」然而這並不表示獎罰不分：「合理的懲罰可以，做錯咗就抵鬧⋯⋯但老師唔好鬧佢無用、鬧佢廢柴，尤其是侮辱性字眼一定唔可以用。」她相信太過嚴苛反而會招致反效果：「錯唔緊要，你唔可以要求個學生100%無瑕疵，唔可以太harsh，鼓勵有時比懲罰更有效。」

學懂社交媒體收風也很重要，黃婉芬笑言有查看匿名留言的學校Facebook Secret專頁，幸好暫時未見學生對自己這個新校長有「負評」：「無鬧就OK㗎啦。」她覺得這些平台不能禁，熱愛中文的她引儒家經典解釋：「『子產不毁鄉校』，鄭國鄉校不斷有人褒貶施政，為政者想毁掉滅聲，但子產反其道而行，去鄉校聆聽民間聲音，然後改善，當乜都改善晒，鄉校當然無負評啦。」她透露，會從各種途徑收集意見，大至老師教學，小至學生日常所需。舉例早前發現有同學在網上發聲要求「廁格有廁紙」，新任校長立即從善如流。

訪問之時，疫情再度肆虐，學校又要被迫停實體課，黃婉芬正思考如何改善網上教學質素，想到「聖Jo仔」又要暫別校園，她還是有點擔心：「如果同學仔發現有唔妥要反應，搵唔到校長咁點算呢？」最令她牽腸掛肚的，還是「契仔」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