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首難再躺贏 北都會新管治試點
2022年2月28日

回歸以來,特區政府管治困難是不爭事實。隨着港區《國安法》及「完善選舉制度」的落實,下屆特首將在全新格局下施政。剛提出的「北部都會區」不只是創科研發的中心,也是新管治思維的試點。中央要求香港「良政善治」,面對日趨複雜的國際形勢,港府要重新思考自身角色,無論誰出任行政長官,管治思維都必須徹底改變。

撰文:李潤茵 本刊記者

第五波疫情襲港下,這場《國安法》落實後首次進行的特首選舉已動用《緊急法》延至5月。連月來,港人活在特區抗疫政策下,嚐盡寒風中苦候數小時強檢,甚至病床餐風露宿,此等管治會因換人扭轉嗎?政圈盛傳下任特首將採「澳門模式」產生,即一人入閘參選,名副其實「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」。

「躺贏論」

此言非虛!下任特首要戰勝自己先改變思想。去年,中央已不斷釋出訊號。在「完善選舉制度」下產生立法會後,全國港澳研究會副會長王振民便形容,此為香港有史以來完全消滅「躺贏」之舉。

皆因現在再沒政治表演、鬥誰反對國家,而是「拼政綱、經驗、能力及愛國愛港信念」,原則同樣適用於特首選舉,單靠「祝福」不夠。

其後,中聯辦主任駱惠寧,在新春賀詞中再次告誡香港勿「躺贏」懈怠,或遇難題繞道,只會失去變革的勇氣,變相就是「愛國者治港」的標準。意即無論下屆特首誰屬,也要做到「良政善治」。

原因是香港還有「深層次問題」未解決,發展亦面臨不進則退,特區管治團隊要「積極作為」,包括「制度及機制需要建立健全」。中央三番四次批評「躺贏」思維,言下之意就是要求特區政府「做實事」。特首林鄭月娥任內最後一份《施政報告》,提出的「北部都會區」,便明言呼應中央支持香港與深圳「一河兩岸」的構想。

不同昔日新市鎮發展,甚至作為基礎的《香港2030+》遠景規劃,「北部都會區」是本港首次考慮國家規劃後所寫,而且計劃非單純土地供應方案,在建立「國際創新科技中心」的過程中,該區所引進的新發展模式,有機會推至全港。

「一港兩制」

港交所前行政總裁、全國政協委員李小加率先拋磚引玉,提出「一港兩制」構想,將香港分為「南香港」及「北香港」。

「北部都會區」是「特區中的特區」,所在地「北香港」另立「北部特區法」,跟傳統框架不同,可摒棄窒礙發展、制約資源重新配置的現行制度,同時吸納內地優良政策;「南香港」呢?沿用現行模式。如何劃分南北邊界?李小加沒闡述。

不過,概念有其歷史軌跡,早在殖民時代,新界已實行另類「一港兩制」,例如設邊境禁區政策,管治思維亦截然不同。「港英政府只發展九龍及港島,因為在他們心中,割讓才是屬於自己,租借新界只為緩衝(cushion),目的是防範中國,自然沒發展動機」,港大地理系名譽副教授王緝憲向本刊表示。

「現在一河之隔,為什麼深圳發展迅速,香港卻凍結起來?回歸後有不同解讀,其中有指是為環保。」王緝憲在香港執教達30年,熟悉中港城市規劃,他現為大灣區香港中心研究總監,曾任職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。

時移世易,邊陲地帶政策逆轉。問題在於「北部都會區」意欲劍指的是回歸25年來都無法實現的「科技夢」,發展模式如果仍是舊酒新瓶有意思嗎?

相反,港大經管學院院長蔡洪濱表示:「在經濟學上就有個『大推動理論』(Big Push Theory)。」概念與「一港兩制」實際異曲同工,所謂「大推動」(Big Push)是一套發展理論。「為什麼有些地方發展不起來?很大原因是條件不好,例如缺乏基建、人才及市場,所以沒有企業願意進場。這時候要有Big Push來起動,在最初期已要有發展規模,背後力量需要足夠大,以及一系列支持政策。」

浦東經驗

蔡洪濱曾撰文,述及九十年代上海浦東開發。長期以來,上海都是全國最發達城市,坐擁最大工業基地,直至八十年代,廣東省沿海地區,因受惠於改革開放,經濟突飛猛進,上海「一哥」地位備受挑戰,GDP佔全國份額從1978年7.5%跌至1992年4.1%。

不過自從鄧小平南巡後,上海就抓緊了反彈的契機。「深圳發展起來,上海變得相對落後,如何重新出發呢?上海政府的答案,就是在浦東建立特區。」

傳統而言,上海是老工業區,國企為主,舊有體制力量很大,改革不易;浦東不同,當年只是廢地,正因沒包袱,在發展過程中,更有空間嘗試更新、更有效率的做法,「包括發展金融業、促進私營領域等,成功的話會反過來推動老區」,結果歷史驗證確有成果。

蔡洪濱認為,香港都要突破制度框架,否則以一般按部就班的速度,很難說服大型研究中心進駐,「等10至15年政府審批撥款,項目先開始起動,誰會願意參與?」反為在融資模式上,他建議可發債、入股、尋找合作夥伴共建,甚至邀請地產商投資基建等。

「沒有規劃能一步到位,但發展要有勢頭。具體來說,就是政府要有信心告訴中外企業,這個地方5至10年後會改頭換面,10年後基本成型,15年後就準備就緒。」他套用內地說法,就是要有「頂層設計制度」,用戰略規劃去構想項目。

產業精神

講「戰略」李浩然實戰豐富。這位新任立法會議員,現為華潤集團粵港澳大灣區戰略官,過去曾在貴州當縣官,「息烽縣當年很窮,年收兩億還要財政轉移」,但窮鄉僻壤都有戰略高度,「我負責的那幾條村,10年前已在討論2025年,縣政府傾『十四五』如何跟貴陽融合」。

以月薪2800元人民幣,擔任縣長助理,李浩然做足􀀕年,曾分管教育局、司法局、法制辦、政研室及衞生局等部門,「地方窮要發展經濟,高鐵十分關鍵」,當年他的「得意之作」就是「向鐵路部成功爭取高鐵站」。

在內地,由縣政府、市政府到省政府都要招商引資。李浩然表示:「內地官員有『產業基因』,他們清楚企業需要什麼,再營造市場環境,所以創新能力很強。」舉例電動車,他指,自從上海政府以優惠條件(例如土地)招攬Tesla設廠後,已足以構建起當地產業鏈,包括上中下游,「充電池原是中國弱項,現在都提升得很快」;再說,自「十四五」規劃定調發展尖端科技後,即使是南京、烏鎮及合肥等二三線城市,也很進取搶半導體企業,大手筆給出財政補貼,包括購房及子女教育等補貼。

反觀香港?「內地官員便有種『拿你沒辦法』的感覺。事關每次開完會後,香港似乎都無實質行動。」李浩然透露,以大灣區為例,當香港仍流於會議、論壇時,內地已經落實很多措施。

即使是「北部都會區」,今時今日,在香港仍屬『概念』,連道路網都未有;反觀,深圳已經很積極配合,當地各區召開黨代表大會後,均定出未來5年的經濟目標,謀求與香港合作接軌。

沒「產業基因」歸咎於人嗎?李浩然認為,制度設計決定行為模式。「始終社會發展階段不同。香港是現代化政府,部門專業分工,舉例碰上小販及大排檔,港府最先想到會是怎樣管理,要求全部申請牌照後,不會如新加坡般想到那是產業,可以讓經濟更多元。」

——節錄自3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