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聽床師」和「政治騙子」
2022年11月11日

聽床師全稱是「中南海聽床師」,是一個戲稱。中國政治不透明,外界評論家想了解內情就只能通過一些零碎的線索拼湊,猜想。有些評論家甚至無中生有,胡編亂造,以達到聳人聽聞的效果。

撰文:閭丘露薇

不久前接到一個朋友電話,劈頭就問:「你聽說了那個謠言了吧?」而我居然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:「噢,那個,聽說了。你不是當真吧?」

我沒有猜錯,他說的那個謠言,正是在二十大之前,推特上傳播頗廣的一個消息:北京發生了政變。因為朋友人在上海,我當然明白他為何說話如此晦澀,而我早就習慣,在和內地朋友談論敏感話題的時候,盡量避免在對話中使用敏感詞。

朋友解釋,因為我過去一直報道中國時政新聞,應該消息靈通。這讓我哭笑不得,唯一能給對方的忠告,就是不要相信「聽床師」們。

最近「聽床師」這個詞在海外的中文網絡上又活躍起來,時不時有網友問到底如何定義,想必是因為這段時間,各種圍繞中國政治的謠言和傳言又多起來的緣故。品葱上一個網友的總結和我的理解還比較接近,「聽床師全稱是『中南海聽床師』,是一個戲稱。中國政治不透明,外界評論家想了解內情就只能通過一些零碎的線索拼湊,猜想。有些評論家甚至無中生有,胡編亂造,以達到聳人聽聞的效果」。

「聽床師」的興起,謠言登堂入室,說到底是因為資訊不流通。其實這些一直存在,只不過以往是以書和雜誌的方式。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不少內地來香港旅遊公幹的人,當中很多是體制內人士,最喜歡做的事情,就是要去書報攤,或者二樓書店買那些關於中國政局的雜誌和書籍。他們對於裏面的內幕消息深信不疑,而透過閱讀,自己也變得消息靈通起來。

我曾經也是這些內容的愛好者,直到做了幾年的中國時政新聞報道,有機會跟隨中國領導人外訪,近距離接觸和觀察官員和他們身邊的人之後,發現原來之前看的那些,錯得離譜。當然,這種闢謠不是被造謠一方的主動行為,而是我作為受眾,透過可靠準確的資訊獲取,進行比對之後的結果。只是,絕大對數人缺乏這種渠道,自始至終處於訊息黑箱當中。就好像此刻的我,也早就喪失了獲取資訊的渠道。只是依靠經驗和常識,不會依靠「聽床師」們的消息,來做判斷。

有很長一段時間,香港和海外的中文媒體,確實會有一些獨家,提前報道中國的政情和人事變動。我還記得,二十年多年前在北京跑時政新聞,遇到內地同行,他們會開玩笑,說香港媒體是中共的「海外組織部」,因為經常提前報道官員陞遷。而這些報道的後續也非常有趣,不少被證明是準確的,有的則導致「見光死」,被報道的官員不僅沒有如期陞遷,甚至被突然解除職務。這些消息來源,當然來自於跑中國新聞的香港記者們努力建立的人脈,也包括北京一些官場人士,故意藉香港媒體向海外放風。後來,這種模式,開始出現在外媒身上。

不過,這種狀況在這兩年已經不復存在。香港的新聞媒體大幅度減少一手中國新聞報道,外媒的很多中國報道記者,常常是在海外報道中國,加上和海外媒體接觸,變得敏感,於是,新聞媒體無法提供人們迫切需要的資訊。這讓「聽床師」們找到了自己的機會,扮演起另類媒體的角色,迅速填充了這個新聞媒體無法抵達的資訊空檔。過去,因為沒有社交媒體,這些「聽床師」們的消息,會在各種飯局上流傳,但是現在,社交媒體瞬間放大了傳播速度和傳播範圍。很多人對「聽床師」們的消息深信不疑,相信當中不少人,正如他們聲稱的那樣,有特殊渠道,可以主動或者被動的獲取內幕消息。

訊息不流通,會導致訊息尋租現象。2000年初的中國學界,有一些研究,正是關於在社會轉型時期,一些政府部門和工作人員,如何憑藉訊息的可控性,傳播性等特點,來控制訊息從而獲取利潤,從而對社會所造成的傷害,呼籲要加快訊息公開的立法。雖然之後相關研究不多,但是隨着反腐運動的展開,中共對於訊息尋租的現象,並沒有輕視。中央辦公廳秘書局主管的刊物《秘書工作》,在2019年發表了一篇關於領導秘書的文章就指出,需要警惕秘書利用訊息優勢,傳播小道消息,狐假虎威,為自己牟利。

至於現實生活中,「政治騙子」為何會行騙成功,是基於被騙者的思維模式。他們不認為自己生活的社會,政府運作是透明的,因此需要透過這些有通天能力的「神秘人物」,才能解決問題,擺脫困境。最近一個「政治騙子」在香港成功行騙,一開始仍覺得不可思議的。一名大學老師,居然被假冒香港衞生署和大陸公安的電話,騙走近四百萬元。但再仔細一想,過去這麼多年,有那麼多自稱傳達「阿爺」口信的人行走香港,一些成為社會菁英的座上客,為的就是希望從他們的口中探得一些口風,好讓這些訊息幫助自己做出聰明和有利的決策。那麼,也就不覺得奇怪了。

節錄自《信報財經月刊》11月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