振經濟需外循環平台 香港「兩制」報效國家
2023年2月8日

「動態清零」壽終正寢。踏入2023年,中國首要任務是「拼經濟」,三年疫情封控,內部信心備受動搖,「躺平」及「擺爛」思潮湧現;對外則與美國長期鬥爭持續,地緣局勢愈趨複雜。正值內憂外患之際,近年最高領導人一再強調「一國兩制」是好制度,恢復通關後,香港靠「兩制」作為外循環的平台,可望幫國家經濟一把。

撰文:李潤茵 本刊記者

從事政策研究,肖耿習慣用系統看問題,不過近期的訊息量,連這位經濟學者都有點吃不消!

「現在看國內新聞,每星期都出台重大政策,多到連我們做研究都看不過來,聽起來都是挺好,問題是怎樣『落地』呢?」

「反觀香港,坦白說沒什麼新政策,過去3年都是艱難日子,不過沒有一家房地產倒下,中小企都沒出大事,也是挺過來了。」

現為香港中文大學(深圳)高等金融研究院政策與實踐研究所所長,肖耿研究中港長達30年,簡單幾句已經道出疫情之下,儘管僅一河之隔,兩地企業卻命運迥異。

中國式復常

截稿前,官方剛剛釋出兩項數據,足以反映中國經濟嚴峻程度:第一,2022年中國GDP增長3%,屬毛澤東「十年文革」結束後,接近40年來最低;第二,同樣是2022年,中國人口減少85萬,為逾60年來首次出現負增長,此前已經是「大躍進」導致大規模饑荒及死亡。
數據無法顯示出來的,還有過去數年,內地社會持續「放負」(釋放負面情緒),於是輿論充斥許多新名詞,通通都是用來自嘲。

由「內捲」(過度競爭)及「躺平」(拒絕拚搏),到「潤」(逃離)及「擺爛」(任其腐爛),甚至最新「人礦」(國家沒把人當人)。從字面來看,內地民眾愈來愈絕望;

另一邊廂,中國處於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」,地緣政治愈來愈複雜,也帶來巨大不確定性,唯一能夠確定的,就是「香港作為『外循環』平台,將會愈來愈重要」。

肖耿說:「大灣區已經不是以深圳及廣州為龍頭,經過這幾年,還是認清要對標香港;正如過去40年,沒有香港的話,中國不可能改革開放,明明有四個經濟特區(深圳、廈門、珠海及汕頭),為什麼僅深圳成功,也因毗鄰香港。」

制度自信

關鍵就是「兩制」差異。香港市場機制成熟,雖老生常談,怡怡解決中國當前問題,舉例目前面對美國制裁,中國並未有很好的解決方案,針對科技創新,也必須採取全球最前沿技術、吸納最優秀人才,他們在哪兒呢?

「中國最優秀的人才都出國留學,如何吸引他們回流?香港就是一塊『吸鐵石』(磁石)將全球人才、企業及資金吸引過來。畢竟香港奉行資本主義制度,而且營商環境開放,鼓勵企業家冒險。」

「搶人才」就是國家任務。過去,大批內地企業願意赴港上市、設立據點並非沒有原因——「試問騰訊沒來香港還是騰訊嗎?華為許多業務都在海外,不也是通過香港走出去嗎?甚至華潤及萬科,也學習香港拍賣土地。」

回顧歷史,在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道路上,香港從來沒有缺席,未來也不例外。「過去三年,企業所受衝擊已超出行業掌握,所以現在中央要扭轉局面,遂出台許多超預期政策,包括香港。」

肖耿所指,正是去年7月1日,國家主席習近平「南下」出席香港回歸25周年慶典,並發表重要講話,高調舉動屬疫情爆發以來罕見,肖耿解讀《講話》表示,「基本就是肯定了香港的資本主義、普通法及跟國際接軌」。

如何重建民企信心?國際金融中心已經很吃重。「中國的資本市場是很支離破碎,部分在上海上市,部分跑到香港,也有些跑到美國。總括來說,對企業支持還未足夠,目前主要是靠香港,特別是龍頭企業,因為需要資本市場、產權保護及自由。」

傳統來說,國內設有資本管控,所以外滙買賣需要借道香港,正如恢復正常通關後,本港保險產品旋即吸引大量內地居民購買;另外,去年12月,中證監提出五大工作方向,其中「擴大資本市場高水準制度型開放」,也間接顯示香港角色。

皆因細項包括推動企業境外上市制度改革落地實施,加快平台企業境外上市「綠燈」案例落地,以及深化內地與香港資本市場務實合作,支持香港鞏固國際金融中心地位。消息一出,市場已經聯想一度被折騰、近來「被放生」的螞蟻集團、字節跳動及滴滴出行會否捲土重來部署IPO。

香港並非首次獲派「國家任務」,事關早在2006年,「十一五」規劃已經設立《港澳專章》,來到「十四五」規劃,甚至是要發展「八大中心」,包括國際金融中心、國際創新科技中心、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、國際貿易中心、國際航運中心、國際航空樞紐、亞太區國際法律及爭議解決服務中心,以及區域知識產權貿易中心。

無論從政定營商,思維都要由「香港本位」,提升至具備「戰略高度」,即「好似其他省市般,需要『跑政策』」,前運輸及房屋局副局長、現樹仁大學經濟及金融學系兼任教授蘇偉文向本刊表示。

何謂「跑政策」呢?他解釋:「就是跟內地主事單位解釋自身優勢、可以怎樣配合,並跟當地商界交流,以國際航運中心為例,便要告訴他們,可利用香港的基建。」

經過3年封關後,蘇偉文認為,目前中國更需要「國際航運中心及航空樞紐」來「復常」,以航運為例,香港勝在船期夠密,可彌補國內港口船期不足。

意思是什麼呢?假設你是廠家,有批貨要送往南美,內地起碼要等兩星期才有船期,香港呢?「全世界主要港口中,即使並非熱門港口,一星期總有一班船」。

船期關乎成本效益。「香港正因為地方小,所以營運講求效率,例如葵涌貨櫃碼頭及屯門內河碼頭,一條貨船泊岸後,上落貨都要24小時內完成,否則不止造成擠塞,而且搬運工人還會逐個吊臂計錢,快手則是按鐘數計。」

反觀內地,由於土地成本較低,效率及不上香港,所以若然批貨很趕,在香港落櫃可很快出貨,甚至改為空運,「直接幫你拆櫃,再運上飛機,正是香港的定位,也因而衍生出海事保險、仲裁及租賃等高增值項目」。

值得一提的是,香港的產品認證也是世界前列,「復必泰就需要用上『冷鏈』,那是最高端的貨品運輸,抵達目的地後,才稀釋疫苗注射。沒多少港口及機場,有能力處理到,國內已非個個機場做到」。

作為獨立「關稅體」及「經濟體」的好處,就是可獨立行事,例如航權,「有些路線可否互補呢?特別是南中國,一程廣州飛香港轉機,一程廣州飛北京轉機,一程廣州直飛,已是三條航線。站在國家層面思考,乘客數量會更可控」。

「銜接」非「一體化」

蘇偉文有感而發:「過去一段時間,部分評論強調向內地靠攏,建議改用中國制式,例如車輛左軚變右軚、巴士雙層變單層,甚至因2019年社會事件而抹殺『兩制』,那是晦氣說話。」

他強調,香港必須保有獨特地位,才符合國家利益,進而維護中國「一制」,「有『兩套制度』才能跟國際接軌,冬奧已經是例子(因內地實施『五個一』政策,限制國際航班,參賽國遂改飛香港,經陸路入境中國),而且在許多政策上,香港也可作為實驗場地」。

防疫政策是最新例子——肖耿透露,中國便是參考香港後,才敢開放,畢竟「香港接近西方,方法都是『全民免疫』」。

疫情加深國內對香港「一國兩制」的理解。「過去經常存在誤解說『香港跟大灣區一體化』,怎麼『一體化』啊?香港是『一國兩制』啊!我經常強調『銜接』這個字眼,意思就是『內地可以支持香港,但不可以改變香港』。」

問題是如何「銜接」?肖耿提出「雙總部」概念,「企業家要信心,最終視乎生態環境。惟香港規模有限。借鑑歷史,中資早已設總部在港,只是與內地總部涇渭分明,一旦連通香港等同『擴容』」。

他補充,先決條件是在內地的企業,是由香港來監管、按照香港法律運作,否則按照內地那套,「歸『一行兩會』(人民銀行、銀保監會及證監會)管就會管死了!」

時間會證明香港的「吸力」。

——節錄自2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