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三年中，中國已經移民和想要移民的人數在增加，於是產生了「潤學」；拒絕生孩子和不想生孩子的人數在增加，愈來愈多「最後的一代」。雖然不是和公權力的正面衝突，但是這種從人生活角度出發的消極抵抗，同樣會對一個國家，一個社會的健康可持續發展產生影響。

撰文：閭丘露薇

臨近年底，《人民日報》在微博上發起了一個年終總結話題，分享編輯團隊篩選的十二句話，來代表每一個月。在這些話題裏面，包括了2月的北京冬奧會，7月香港回歸25周年，以及10月的共產黨二十大等，全部是盛世中國的正面描述。這引發了網友的不滿，在評論區補上了自己對於2022年的集體回憶。在民間話語中，對於2022年的回憶都是和抗疫政策有關的苦難回憶。

「這是我們最後一代」

獲得網友點讚最多的其中一句，是上海封城期間，一名年輕男子所說的，「這是我們最後一代」。那是5月初，一對核酸陰性的夫婦，被身穿印有「警察」字樣的大白強行要拉去方艙隔離，並且威脅他們，如果拒絕，會遭到治安懲罰，影響三代。這句話在網絡上引起共鳴，不生孩子，成為年輕人對於自己所處的時代，做出的無奈但又最強烈的控訴。

朋友感嘆，放開後的武漢，比三年前封城中的武漢顯得還要悲慘，因為她的好幾個同學和朋友，都有家中老人感染去世的消息，三年前，雖然疫情嚴重，但是沒有落到自己認識的人頭上。包括我在上海的朋友，他的高齡父親，前不久還好好地每天在微信展示自己的畫作，也就是兩天，傳來噩耗，他因為感染新冠去世了。當朋友去安排火化的時候，上海的那家殯儀館告訴他，因為冰櫃有限，每具屍體只能存放一天，儀式只能用五分鐘，只能允許五名直系親屬參加。這家殯儀館以往每天處理不到一百名死者，他去的那天，有五百名。

中國的網絡上，充滿了各地殯儀館爆滿，甚至人們開始自己焚燒屍體的視頻。朋友問我真假，我只能告訴她，當官方數據是一個黑洞的時候，沒有辦法確定真假。當然，正常情況下，記者可以去現場，去核實，但是在中國的媒體人都不被允許報道這類新聞，外媒想要嘗試進入殯儀館，被重重阻擋的情況下，這條路也被堵死了。也因為這樣，各種傳說、謠言，就會用飛快的速度傳播，而在資訊不透明，和政府消耗了自己的公信力的情況下，無論官方如何解釋，大多數人，還是寧願相信這些在民間公共領域裏傳播的消息。再加上，過往的生活經驗一次次地驗證一句在中國流行的話：謠言，就是遙遙領先的預言。

中國政府面臨信任危機

政府的公信力有多重要？2014年，習近平在河南省蘭考縣考察的時候，提到了「塔西佗陷阱」：「古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提出了一個理論，說當公權力失去公信力時，無論發表什麼言論，無論做什麼事，社會都會給以負面評價。這就是『塔西佗陷阱』。我們當然沒有走到這一步，但存在的問題也不是不嚴重，必須下大力氣加以解決。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，就會危及黨執政基礎和執政地位。」

不管此刻走到了哪一步，最高領導人認為，公信力對於執政合法性來說，是非常重要的。要維護公權力的公信力，官方學者們一直有研究，特別是對於網絡輿論，因為在他們看來，公共危機都是用網絡危機的面貌呈現。當然，這是因為街頭抗議，除了「白紙運動」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案例，民眾只有網絡表達一個途徑，而且這種表達在審查制度之下，還是有限制的。

——節錄自2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